鬧鐘響了,他翻個身,沒有感受到她,張開眼才想起她說要在家住一晚,他緩緩坐起,踩到她。她側倒在床緣,微捲曲的長髮散在一旁,沉睡的臉龐不帶一絲顏色,蜷曲的雙腿浸泡在血泊之中,暗紅色的血液仍在蔓延,床底下早已一片濕潤,她沒有回應,但仍在呼吸。

 

他抱起羸弱的軀殼,宛如一捆深灰色的布疋垂墜著,急診室的自動門敞開,護士專業而冷靜地進行檢測,他站在一旁不知所措,任憑醫師將她推入手術室中。他坐在走廊的塑膠座椅上,鬍渣和沾染鮮血的睡衣,活像是殺人犯。他仍舊不明白是發生什麼事情,昨晚還在父母家的女人。他恍惚了好一會兒才想起要通知她的父母,手機螢幕漸漸轉亮,她曾撥了好幾十通電話給他,在他熟睡的時候。

 

她已換上病服,躺在床上歇息,胸口規律地起伏。是子宮外孕,醫生在手術結束後告訴他。她的父母還不知道,她的輸卵管破裂,瀕臨死亡,因為他找不到聯繫他們的管道。

 

他有點害怕,害怕她清醒後。她不像其他女人總拿眼淚當武器,所以分手後,常常想念她,即便當初結束得不愉快,他從不覺得愧疚,除了現在。他其實早該注意到她病了,雖然她沒有說出口,但家裡到處擺放胃藥,她走路時總會發出藥丸撞擊的聲音,接吻時也能嚐到那一絲病味,但他選擇忽視,他很畏懼女人的傷悲。

 

他告訴她未來還可以懷孕,在她醒來後不久,她沒有落淚,直說肚子餓,他鬆了口氣到樓下帶碗麻油雞湯。她抬起點滴,想走到長廊的盡頭,卻好似永無止盡,潔白的磁磚映得她更加蒼白,她杵在窗邊望著一旁的小公園,男孩推著老奶奶的輪椅享受日光,她看見老奶奶口罩下的皺紋恣意蔓生,生長成一抹洗不掉的笑容。她上星期做的指彩銀色帶有珠光,和倚靠的欄杆很相襯,手術的傷口還在抽痛,讓她不得不擇個舒適點的姿勢,感受透過玻璃傳來的烈陽,像小火烘烤著。

 

他從電梯一出來就發現她的背影,熱騰騰的麻油雞湯被擱在床邊的小凳子上,他緩緩地朝她走去,她閉著雙眼沐浴在陽光中,比初次見面時消瘦的臉蛋,他輕輕地從背後環抱她,隔了段空氣,她沒有睜開雙眼,只是靠著他的胸膛,時間彷彿靜止了好幾個世紀,他悄聲地說:「我們結婚吧。」她氣若游絲地吐出些什麼,誰知道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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