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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想破頭也無法知道真相是什麼,晚上我又再度夢到歐巴桑的花襯衫,不得安寧。隔天早上我請了半天的病假,到朋友介紹的宮廟,師父說我罪孽深重,要好好償債,我實在不知道我有什麼罪,為什麼得遭受這些折磨。於是我去了警察局詢問歐巴桑案件的進度,沒想到歐巴桑根本沒有女兒,也沒有什麼家人,警方認為可能是精神有問題或者並非指稱真正的女兒。公寓內沒有監視器,附近的小巷道也很多攝影死角,案件困難重重。


在我看來,歐巴桑的案件對警方來說根本不是什麼大事,很可能被草草結案,驗屍結果還是失足致死,更不可能再多追查。不論道教、佛教還是基督教,任何可以嘗試的超自然方式我都做了,夜晚仍然擺脫不了歐巴桑的眼淚和有機蔬菜。對了,冰箱的蔬菜!

 

我立刻回家翻找冰箱的那幾袋蔬菜,菜都爛光了,但是塑膠袋上印有「王記乾麵」的字樣,還有商家的地址,是雲林!隔天我請了特休,筆直前往王記乾麵,正要開口詢問的時候才發現我根本沒有歐巴桑的照片,事已至此還是硬著頭皮問了,「頭家,借問你熟識一位歐巴桑嗎?她矮矮的、頭毛QQ、穿花襯衫、有在種菜。」

「有兩、三位歐巴桑攏係這款……」

「她有一位女兒婷婷!」

「喔!你說阿玉喔?」

「你甘有她的相片?」

「我無內……」

「你甘知道她站在佗位?」

「頭前巷仔口一樓。」阿伯熱心地指了方向,我連聲道謝後,快步走向那間透天厝。我按了門鈴,沒有人應聲,可能就像警察說的沒有家人吧!「那婷婷到底是誰啊?」

「你找啥人?」背後傳來聲音,嚇得我半死。

「我找……阿玉嬸。」

「你是啥人?」阿伯直盯著我問。

「我……」

「你係警察嗎?」

「我不係啦!」

「警察才來過說阿玉嬸過世了,我就跟她說過毋通去台北,她就強欲去,婷婷攏過生那麼久啊……說啥咪張女婿,人可能已經再娶啊!」

「婷婷啊不係阿玉嬸的女兒啊……」我試探性地詢問。

「她啊無親生的女兒,婷婷是她帶尚久的囡仔,認她做女兒也係應該的。」

「你甘有看過張女婿?」

「無啦,我根本毋知影係誰。啊,你到底係誰?」

「我……我係婷婷的朋友啦!」

「係喔?婷婷都過生多久啊!」

「我最近才從國外轉來,才知影她已經不在。」

「係喔,你台語還袂䆀,無袂記得。」

「嘿啊!那阿伯我先來走啊!多謝你。」在看到阿伯進入隔壁棟透天厝後,我迅速爬進阿玉嬸家的菜園,連接屋子的紗門已經破了好幾個洞,我使力扯開之後鑽進房內,心臟撲通撲通地跳,感覺好像在做壞事。

 

紗門進來就是廚房,阿玉嬸的雨鞋整齊地擺在門邊,洗好的一副碗筷還晾在瀝水盤。房子雖然老舊,但是窗明几淨,我走進客廳,五斗櫃上放著滿滿的相框,看起來是阿玉嬸帶過的孩子們,我看不出來誰是婷婷,更別說是張女婿了。

 

我悄然走進房間,陽光透過泛黃的窗簾照入,不算太明亮,但我不敢開燈。床頭櫃放了一張大大的相片,是婷婷!一陣強風吹入,頭暈目眩,反胃感竄至喉頭,吐到不能自已,嘔到精疲力竭,我失去意識。

 

地板很冰冷,我漸漸恢復知覺,嘴邊還留有穢物的氣味,緩慢地挪動手臂,撐起沉重的身軀,全身發麻只能倚著床癱坐,不堪入目的反芻物,引來特殊癖好的饕客,我等待出竅的四肢歸位,巴著床墊起身,不顧衣上的斑駁,我快馬加鞭地逃離雲林。

 

「李先生,沒錯喔!您之前是從母姓,姓張。」我精疲力竭地坐在戶政事務所的椅子上,不發一語。

「李先生!」我抬起頭看了櫃台小姐一眼。

「那您還需要其他服務嗎?」我搖了搖頭,拿著證件起身。

「先生,您還好嗎?」警衛關心地詢問,我只是低頭走出大樓。等紅綠燈的時候,眼淚滴在紅磚地上,我無法抑制地慟哭,上氣不接下氣地跪在人行道嚎啕大哭,我才是張女婿……我才是張女婿啊!

 

起身的時候,星星明亮的不像話,攔了部計程車回到已不再讓人惶恐的住所,褪下滿身髒汙後,將肥皂細緻地搓揉,洗盡各種穢垢,倒頭呼呼大睡,我夢見和婷婷相戀的幸福片段。

 

隔天我向公司遞了辭呈,和房東解了約,收拾好行李寄回老家,並附上一封冗長的信。我兩手空空地到警察局自首,因為我想起來了--是我殺了婷婷。

 

我其實也不是張女婿,因為我和婷婷並沒有結婚,相戀不到五個月而已。還記得第一次見面的時候,我提著筆電在捷運站出口,她拿著傘問我要不要幫忙,於是我們一同走到公車站,一齊坐上公車,才發現她就住在我當時租屋的隔壁巷子。爾後,我們常常不經意地巧遇,漸漸地越來越熟悉而喜歡上對方。我們沒有正式的告白,就自然而然地成了戀人,因為住得太近,常常不小心就在彼此的家裡過夜,我並沒有不愛她,只是總覺得穩定點再讓身邊的人知道比較適當,於是當我不小心失去理智殺了她之後,也不會有朋友過問,畢竟婷婷之於我是一任不存在的女友。

 

我坐在警察局娓娓道來,在我失手掐死婷婷之後,拿走她的所有東西,將她裸身推到河裡,繞山路回家燒掉婷婷的東西,也燒掉我的衣服。天亮了以後,到戶政事務所改了姓氏,辭了工作,搬回老家。抵達老家後,退去的焦躁不安讓我沉沉睡去,一覺醒來後與婷婷有關的一切全都忘了,忘得一乾二淨。我想我是太過震驚自己竟然會殘殺一條美麗的生命,大腦才選擇遺忘的吧!

 

警察開始叨叨絮絮地唸一大堆我聽不懂的注意事項,而我回想起掐死婷婷的原因有多麼微不足道,止不住地哭出聲來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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